云气

破窗

流水账

1k+随写

吸血鬼和人类

叶最近时常流泪。

无论葛叶如何擦拭他的眼睑和面颊，他仍然看见灰蓝色的浑浊的玻璃珠子眨出几粒碎片。

眼角红透了，像花粉症时的叶。

葛叶突然想起花粉症，一到春天叶总是打喷嚏流眼泪，甚至发高烧。他经常拖着loto趿拉着毛绒拖鞋吧嗒吧嗒到葛叶电脑前，葛叶就会转手抽出他嘴里的体温计，37.8℃。于是葛叶牵着他那只空闲的迫不及待的手，有时凉凉的，葛叶就会掀起衣服，把他的手塞到吸血鬼常年恒温的肚皮上，在衣服外抓着他的手，叶说过，那是很舒服的温度。他们会在叶吃过药之后睡一下午，天黑了起床摄入清淡的食物然后洗漱，再次相拥而眠。

葛叶很心疼叶的眼眶，可是他觉得现在这样很好。

这时候的叶又和那时不一样。葛叶发现叶总是不一样，比如夏天去海边的时候，叶搭着游泳圈泡在海里，海水在他束起来的发丝上，温顺的汗毛上亮晶晶的；再比如前两年冬天雪很大，叶和他抽嗒着鼻涕堆雪人，叶说你堆得小熊好丑，葛叶一个雪球砸他头上嚷道那是小狗啊......

葛叶还能列举出很多这样游离态的叶，可是回到眼前，他又觉得想那些没意义，因为现在的叶也很漂亮，安静得像外面落下的雪。

当晚下起了冰雹，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。

葛叶睁眼，松开了叶的手，窗帘漏了光，他要去挡上。等他回到温暖的被窝，却看见亮亮的玻璃珠，他问叶是不是自己动作太大把他惊醒了，叶没有回答。不过没关系，反正他也很困了，他阖上叶的眼睛，再次沉入睡眠。

第二天他突然惊醒，手边是冰凉的，他不自觉地有些慌张，没来得及穿拖鞋，急去查看卫生间和厨房，哪里都没有叶的身影。

他下楼去找，喘着气看叶蹲在花坛边看一群老头下棋，花坛没有花，都是枯枝烂叶，他记得之前叶非要在这种郁金香，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开。

叶被他糊里糊涂地牵回家，继续一日三餐，安定自然的生活，偶尔默默地流泪。直到有一天，叶说自己吃不下，葛叶明明觉得今天的饭菜自己做的很好吃，比以前进步，难不成叶就喜欢他狂野地发挥？那岂不是白学了。叶站起来回屋去睡觉，葛叶眨眨眼，吃完了饭菜，又做了清淡简单的食物备好。

连着三个礼拜虚度。

要下雪了啊，葛叶想。

于是在初雪那天，他打算带着叶去堆雪人，叶却提不起兴致，一直说冷。说多了他就开始盯着窗外发呆，开始掉眼泪，掉在葛叶手心，顺着掌纹漫延，可是吸血鬼几乎没什么掌纹，于是手心的眼泪像决堤一样铺满他的手掌，盈盈地爬满他的皮肤，葛叶突然觉得很窒息。

于是他想，是自己病了吗？

他开始觉得叶这样不太好。高烧的叶很迷糊，葛叶会帮他倒好温水，帮他换冰毛巾；赢了游戏的叶很得意，会眯起眼睛对他做鬼脸；看书时的叶偶尔会揉眼睛，有时候也会直接把书盖在脸上睡觉，醒了之后在书角发现自己的口水印......葛叶觉得每个时候的叶都很好，叶有自己的思想，所以他大多数时间不会干预，就像每一次一样，他不会强行带走神父教唆他私奔，不会阻挠上战场的军人，也不会叫最后整日咯血的作家别再写那些他看不懂的文字了。

可是现在他居然觉得，他的叶不好。

叶比半年前还要倦怠，整日恹恹地，眼睛总是盯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，似乎他也要飘走了。所以葛叶决定今晚带他和小狗空中散步。叶怀里揣着小狗，紧紧搂住葛叶的脖子，这让葛叶觉得有点窒息，可他看着怀里打颤的叶，又觉得满足，他能够感受到叶在活着。他们在毫无依靠的空中沉浮，拙劣地抚摸着彼此的轮廓，那样的无枝可依。

长夜无尽，叶在温床轻轻蹙眉，被葛叶缓缓揉开。

他知道，或许不是自己病了。

是叶病了。

于是他包围着叶，用无力的躯体和灵魂。那样浓厚的爱意，有没有渗入到那环绕叶的岩壁里一丝丝呢。

葛叶抱着叶睡着了。

葛叶在梦里看见叶在风暴里不停地奔跑，跌倒又爬起来，他看见叶的手掌，看见叶的膝盖，看见他遍体鳞伤，他很怕痛，于是眼里濛濛地。葛叶立马要追上去，却怎么也飞不起来，好像被风暴夺取所有魔力，他只能大喊叫叶停下来等等他，可是叶好像听不到。沙砾满天狂卷，有时打在葛叶的面颊，划伤他美丽的容颜。风暴疯了，他也疯了，他太着急地想抓住叶的手，他实在有话想对叶说，于是他也挣扎向前。

叶经常感到自己身处洞穴，身旁是潮湿的空气和几朵湿哒哒的蘑菇，很可爱，他笑着摸摸菌伞，起身顺着石壁走，可每当他要走出洞口又会跌回原点，但他是个能坚持的人类，他不会因为一两次的失败气馁，所以叶在不停地奔走。

他尝到嘴里腥甜，日复一日，岩石被他的手滋润，再不能将他的手指划伤，千万条伤疤缝合，织成铺满他体表的密网。他不曾停止步伐。

可说到他为什么依然拖动他的每一块骨头去往前方。

因为他能感到风。

他能够听见模糊的话语。

他听见葛叶的声音，

他说我懂得你。